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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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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林港市市中心沒有海汀縣那麽靠海,九月初,陰雨天還好,太陽大起來倒是一樣的曬人。

沈洲買的那堆東西還是有必要的,不管防曬霜是不是真的防曬,汗水浸透發絲沿著額頭流下眼角的時候,多少還是能起到一些心理安慰的,宋涸雖然不怕曬黑,但他也怕曬得不均勻變成陰陽臉。

沈洲買的水壺大得有些笨重,在一溜時尚小巧的水瓶水壺中顯得土氣,宋涸每回喝水都嫌棄,但又覺得大口灌水不用擔憂喝兩口就沒了的感覺很痛快。

至於衛生巾墊鞋墊,誰知道管不管用,反正他不用。

軍訓期間宋涸在學校食堂吃飯,李安順跟他同一個隊列,不管什麽事都要湊上來跟他一起。

這人真的是個話癆自來熟,短短幾天已經跟隊列裏的男生們打成一片,同班的女同學也都認識了這號人物。

這還不夠,軍訓免不了才藝表演的環節,李安順憑借一首《偏愛》算是徹底被全校認識了。

那是在軍訓的第十天晚上,教官指使各方陣圍成一個大圈席地而坐,給大家下發了手機,還要求大家把閃光燈打開。

李安順興奮得很,在小賣部買了薯片汽水分給宋涸,一臉躍躍欲試。宋涸再慢熱,這幾天也算是徹底跟他混熟了,還跟著班裏的同學們一起起哄,慫恿他上去表演節目。

李安順哢擦哢擦咬著薯片,笑嘻嘻地問宋涸:“你想聽我唱歌嗎?”

宋涸看熱鬧不嫌事大,推了推他的肩膀:“去啊,大家都想聽呢。”

李安順果真就上去了,他搶過教官手裏的話筒,人群嗚嗚泱泱一片喧嘩,宋涸屁股坐久了又痛又麻,幹脆拿手肘撐著地半躺下了。

李安順掏出手機找伴奏,不一會兒音樂響起來,人群安靜下來了。

前奏一響,誰都知道是那首耳熟能詳的《偏愛》,數不清的閃光燈隨著節奏慢慢搖晃了起來,夜幕下仿佛一片倒轉的星海。

李安順唱歌的時候比他平時正經多了,聲音好聽,唱得也不錯。宋涸對這小子刮目相看。

“把昨天都作廢現在你在我眼前我想愛 請給我機會……”

唱歌期間,李安順一只手握著話筒,一只手拿著手機看歌詞,間奏時還要抽空朝他這邊看過來。宋涸接收到他的目光,覺得他就是嘚瑟,卻也大大方方地給對方豎起大拇指,嘴型說了一句:“哥們兒牛逼!”

一曲閉,掌聲雷動,李安順還沒秀完,拿著話筒又大聲說:“這首歌送給我的crush……”

歡呼聲比掌聲更加雷動,李安順吊足了大家的胃口,在大家以為他要現場表白的時候點到即止,迎著眾人的目光風風火火又回到宋涸身邊坐下。

宋涸吃著他的薯片揶揄道:“剛開學就有目標了啊”

李安順笑著搶他手裏的薯片:“沒辦法,我是個重度顏控嘛。”

“哪個啊?”

“嘿嘿~你猜。”

宋涸天天跟他走一塊兒,把能想到的女生名字都報了一遍,猜了半天也猜不著是誰,場上很快又上去個漂亮妹子跳街舞,宋涸的目光跟著去了,喝彩一聲“帥”,這話題也就這麽過去了。

解散後跟李安順告別,後者還對他說了句晚安,宋涸覺得這句話怪黏糊,笑罵還不如祝他一夜暴富來得實在。

今天的心情還不錯,坐著吃零食看節目,逃過了一晚上的訓練,宋涸回家的路上腳步輕快。

到家時九點四十幾分,心情在推開門的一瞬間迅速沈澱了下來。

有沈洲在的地方仿佛是另一個世界,宋涸看到那張臉,就無可抑制地要想到過去的三年。

徐一玲也好、宋祁也好,那個位置靠海臨近港口的家也好,沒有什麽不能釋懷的,就像宋涸高三寫過的作業,因為初中的基礎落太多而備受煎熬,但是題目總要寫完,卷子總要遞交,考得好不好分數總要下來,日子也總要向前。

從海汀縣走出來,與熟悉的家鄉遠隔,一切都充滿新鮮感的,沒有觸目傷懷,宋涸在應接不暇的忙碌中似乎能夠忘卻一些過往,只是短暫而浩大的歡樂場之後,他驟然也會覺得寂寞。而沈洲的存在就是催化劑——誰讓他陰魂不散地參與了那三年,無異於一個行走的舊物件。

客廳的燈光太過明亮,以至於視線有一瞬間的泛白。

空氣裏飄著飯菜的香,宋涸有些楞怔,恍惚中想起初中時期某個尋常的傍晚,他放學在外面瘋玩一天,推開那扇陳舊斑駁的防盜門,宋祁招呼他趕緊放下書包洗手吃飯,徐一玲正在廚房燉他愛吃的排骨,飯菜香在鼻尖纏繞,久久不散。

而眼前狹窄的客廳裏沒有那兩道忙碌的身影,沈洲正獨自坐在沙發的一角,摟著呼嚕給它順毛,眼睛盯著廚房裏正在熬粥的鍋,無所事事地發著呆。

這幾天宋涸在學校吃飯,沈洲是自己解決的一日三餐,這人懶得出奇,要麽點外賣要麽出門隨便買點什麽,也不會按時吃飯,今天倒忽然有興致自己下廚熬粥了,在晚上接近十點的當口才知道餓了要覓食。

“回來啦?”

照常的,他轉頭同宋涸打招呼。

開學那晚說不過沈洲那些歪理,宋涸心裏到底還是沒咽下那口氣,嘴上功夫技不如人,就想著能不跟他說話就不跟他說話。

宋涸淡淡掃他一眼,徑直進臥室拿了換洗的衣物去洗澡。

沈洲坐在沙發上定定看了他兩秒,對那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臭小子翻了個白眼,收回視線擡起雙手用力揉了揉太陽穴。

他生病了,可能是感冒發燒,因為長期熬夜加上飲食不規律,這種毛病他經常犯,已經習慣了。

昨晚熬了個通宵加今天一整個上午,沈洲下午補覺渾渾噩噩睡到了晚上九點,醒來發覺頭暈眼花,從床上坐起來時差點沒一頭栽到地上去。

肚子餓得慌,外賣是不能吃了,他不得不撐起身體去廚房熬點菜葉粥喝。

開了火實在沒力氣站在廚房等,只得坐在沙發上盯著鍋竈發呆。

剛坐下不久,宋涸回來了。你別說,男大穿一身迷彩服著實挺拔精神,沈洲每每看到都覺得賞心悅目,現下他開口說話都費勁,還好心歡迎他回家,結果熱臉貼個冷屁股。

因為經常生病,家裏常備著各種藥,宋涸下廚那些日子雖然飯是難吃了點,沈洲好歹身體健康,沒想到一個軍訓又退回解放前。奶奶的。

沈洲瞪一眼浴室裏的人,心裏叫苦,鍋裏的粥已經熬得差不多了,他起身去廚房關火。

找了個幹凈的碗盛粥,顫巍巍端著碗往客廳的茶幾方向走,宋涸此時正好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那麽寬敞的走道非要上來撞他一下。

“當啷”一聲刺耳的脆響,碗在地板上砸了個稀爛,剛出鍋的菜粥濺了幾點在沈洲穿著拖鞋露出來的腳趾上,燙得他倒吸口涼氣。

宋涸顯然也沒料到這出,他發誓只是輕輕撞了下沈洲的肩膀,力道絕不至於讓碗脫手才是。

二人大眼瞪小眼站了半晌,終是同時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瓷碗碎片。

宋涸彎腰的同時暗暗想,按平時沈洲早該罵開了,至少不會一句話也不說,今天怎麽異常沈默?

兩人的手同時伸向地面最大的那塊碎片,沈洲剛低下頭,就感覺眼前一黑,重心不穩了。

“臥槽!”

眼見著沈洲的腦門就要往碎片上紮,宋涸眼疾手快撈過他的手臂扶住了他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話到一半覺出了不對勁,沈洲的身上好燙,指定是發燒了。

宋涸嘖了一聲把他扶回沙發,去他臥室的衣櫃裏隨便翻了件外套出來,說要帶他去附近的診所看病。

沈洲擰著眉說不用,告訴他臥室床頭櫃裏有退燒藥,讓他盛一碗粥過來,自己喝完粥吃點藥就行。

宋涸照著他的話給他盛了一碗粥,把藥找出來,還給他接了杯熱水放在一旁,最後去收拾地上的狼藉。

收拾完地面,沈洲已經把粥喝完,吃了藥在沙發上坐著閉目養神了一會兒。

宋涸湊上來試他額頭的溫度。

宋涸的手背是涼的,輕輕挨到沈洲的額頭上,絲絲涼意讓沈洲感到很舒適,他的頭擱在沙發背上微微揚起,虛虛睜開了雙眼。

天花板的頂光把宋涸照得跟神仙一樣,光環在他背後一圈圈發散,光暈使他的面容模糊,但那張臉的輪廓沈洲很熟悉。

許多年前他吊鹽水的那一天,躺在病床上被宋祁扶起來時也是這個角度,那時候的沈洲還不合時宜地犯起了中二病,以為自己要死了,見到神仙了。

因為現實裏沒人會這麽溫柔地註視他,沒人會牽起他滿是繭疤的雙手。

“應該……死不了吧。”

此刻他聽到宋涸不說人話的聲音,竟也覺得十分親切,忍不住要輕輕蹭一蹭他冰涼的手背。

那只手迅速從他額頭上撤回,宋涸低聲罵著:“死變態……”

但還是把他從沙發上扶起來,送進了臥室的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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